一
冬夜，小雨。
嘈杂的声音伴随着呛人的油烟味，使冰冷的空气多少有了一点温热。烟头散落的地上漂着一层无法清除的油污，在霓虹灯的照射下旋转地泛着诡异的明暗相间的彩光。泡沫塑料板上印刷的菜名早就被雨水冲刷得有些褪色，价格一栏倒用上了最先进的薄膜显示技术，靠着稀薄的能源型电磁波就能工作。
“又涨了？”
“您又不是不知道，不然我买这个屏干啥，价钱还按平方毫米算的呢，啧啧啧……”
“得了，你每次就这两句，帮我找个包厢，要一碟猪肝，今天有个客户要来。”
方舟走到包间角落，丢下了一个包裹。屏幕亮起，整个房间以无规则的频率轻轻振动起来，足以瞒过外面随处可见的新型监控器的窃听。折叠的记忆合金在加热下轻轻展开，很快就铺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，留下的一盏小灯在银白色金属的反射下尤为耀眼。老式的液晶屏上数字跳跃着，显示信号衰减很快达到了 -249 dBm。
“进来吧。”
门轻轻地移开，一个弯着腰的干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。
二
“你找我，应该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？”方舟的语气一贯冷淡而职业。
“嗯……我想……到那边去。”中年男人支吾了片刻，选择了一种含蓄的表达。
“你知道我喜欢听故事：有故事，走；没故事，免谈。想去那边的人，总要有个理由的。”
窗外响起了嗡嗡声，是一台有点年份的自动广播系统。这时它本该获取电波里的信号以决定报时时配合的歌曲。然而电波的调制模式早就“在大规模投入的创新工程下转变成了效率提升幅度巨大的新模式”，于是它无法理解，只好无奈地“伟……”“光……”地嘶吼，配上并不准确的时间。方舟站起身来，调大了干扰器振动的幅度，又习以为常地坐下。中年人头偏了偏，看上去有点晕。
“我爸走了。临走之前，他让我卖了房子来找你，托我去见他在外面的一个朋友。
“修墙之前，他搞自媒体，写点东西，有点名气，算得上是半个作家，也在网上认识外面几个朋友。作家嘛，所谓高级知识分子，多少有点不满世事的味道。刚修完墙那一阵子，发过两个帖子，先是账号被封了，后来有人上门，劝他别写了。身边的人劝他，让他别丢了财路，后来他也没坚持，就没写了。
“他也不是没试过出去，但是资格实在难搞，好不容易搞了个公事的理由，摇号很久也没摇到。家里他有的时候也提起外面的几个朋友的名字。其实修墙前他们关系也没那么好，他可能只是在怀念过去吧。
“有的时候他让我别娶媳妇了，有的时候他又希望我成家立业。我一直没理，反正我是没指望成家了。现在想想，他可能就是在等这一天，又有点纠结吧。
“后来有很多事，他总是和我说想写点什么，但是最后再也没碰过键盘，他知道写了惹麻烦，还有个儿子，不如发发无关紧要的帖子和广告过活。现在什么都好得很，呵，什么都好得很。临走之前，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，说让我卖了家里的房子来找你，去南边找他的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朋友。他们最后一次联系的时候，那个朋友还是个青年吧。
“我没怎么纠结，我知道出去很难，八成要丢财又丢命，新闻上不是说了嘛，自动击毙系统年年启用几次，年年升级。但我也就孤身一人，找不到工作和人生的意义，在乎什么呢。或者我只是有点玩世不恭，不管外面有多烂，只是想亲眼看一看。所以我就来找你了。这就是我的故事，没什么波澜曲折，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普通人的一家的小故事，或者说生活。”
三
方舟站起身，背对着男人，轻轻地说了一句：“走吧。”房间停止了振动，金属膜缓缓收回了干扰器内。方舟提起了包裹，打开了门。男人缓缓地移出了包间，无声地跟随着方舟。
“老板，您这猪肝还没动呢，不好吃的话给您重做也可以的……”店主人匆忙从后面追来。
“免了，你自己吃吧。”方舟没有回头。
这个边境城市离墙很近，然而二十多年的人迹罕至和刻意种植让离墙 10 千米内的区域逐渐被杂草、灌木到乔木填满。携带两人的低空飞行工具已经出现了很久，然而男人对于方舟手里的这台还是显得无所适从。虽然不需要额外的操作，但是方舟还是花了一番力气告诉男人他只需要站上来即可。这里的缝隙对方舟来说似乎没有什么阻碍，没多久，墙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。
“不能……”男人急迫而又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，但方舟已经穿越了曾经设定的攻击警戒线。
一片寂静。
“走吧。”方舟催促着，然后补充了一句：“那边，墙脚下，能走。”
于是男人迈开了脚步，然后越来越快。
“大厦……人……自……”方舟说的话没人听清。
后记：字数有限，不尽兴，留给各位想象的空间吧。